《RSVP》
2020/05/31 委託人:茜
五月時節正是春意盎然,青蔥的植物披覆著自三四月以來生長出的一片新綠,經過水氣豐沛的雨季,向來輕柔的春風也染上了即將要入夏的微薰。溫暖的陽光底下,阿高路普斯鎮中央的白之聖堂一如既往璀璨生輝,若是到了正午時分恐怕還要比現在更加耀眼奪目;隔著里爾河遙遙相望的東岸商家之中,一間小小的烘培作坊冒著裊裊炊煙,在周遭商賈雲集的繁忙地帶、這也不過就是日日皆然的尋常景象。
「都包裝好了嗎?」黑髮皮衣、一身帥勁裝扮的青年靠在廚房門邊詢問,他已經看著裡頭的茜凝忙得昏頭轉向好一會了,但烘培的事情對方才是專業,自己幾乎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清楚貿然插手只是給人添亂,也就只能在一旁看顧著她了。
「快了,只剩最後一份!」聽到陌傲的問句,茜凝百忙之中回頭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露出一個有些歉然又毫無心機的笑容;奶茶色的髮絲在兩側綁成包頭,其餘捲曲的長髮則是披散在身後,她將最後一盤冷卻下來的餅乾用鐵夾小心地取下、在早已準備好的鐵盒中排列整齊、蓋上盒蓋之後用緞帶綑上,最終放進堆放了滿滿喜餅的紙箱子裡封起。
「完成了,不好意思拖延了你出發的時間……能跟喜帖一起及時送達的吧?」茜凝走到自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身旁,一對青藍色的眼珠微微仰望著比自己高上一截的陌傲,雖然他們本就時常見面、最近這幾個月更是因為準備婚禮的事情幾乎天天碰頭——茜凝全副心神都放在喜餅、蛋糕跟婚宴甜點的準備上,不過能藉此經常見到陌傲、她感覺也是挺好的。
「不要緊,最後這批幾乎都是阿高路普斯鎮附近城鎮的親戚了,雖然有點距離、但也不至於送上三五天才回來。」青年深紅的眼對上那一片清透的湛藍,見女子被汗水濕溽的前髮沾黏在額上,他想都沒想就伸手輕輕將它撥開,輕柔的動作中滿是維護,「我說妳啊……認真工作是好事,但可別把自己給累壞了。」
「沒有這回事,我一點都不辛苦。為了給茉莉姊姊一個完美的婚禮,這些都是應該的!」對於那人親暱的碰觸似乎不以為意,茜凝只是笑著搖頭,水潤的大眼望向遠方,彷彿看見了委託人規劃中幸福美好的願景,自己的努力將會作為成就新人夢想的一部份;願意將自己人生中最重要一日的要件交託給自己,對於一名烘培師來說、恐怕沒有比這更大的肯定了。
事情要回溯到兩個月前,即將跟藝品工匠東尼結婚的裁縫店長女.茉莉姊姊親自上門拜訪,跟茜凝的父母商量了一會、便將喜餅跟婚禮蛋糕、甜點的委託都交給了她。
「我可以說是看著茜凝長大的吧?這孩子的手藝還有對烘培的熱情也是一直都看在眼裡的。我希望在婚禮上能吃到茜凝手做的蛋糕……交給茜凝的話一定沒問題,拜託妳了喔。」面對這樣的大案子,原本還有些驚惶失措的她看見茉莉滿眼光輝地說出這席話,就算是硬著頭皮也得接下了。
總是照顧著這條街上大小孩子的、大家的茉莉姊姊,如今摟著愛人的臂膀一臉幸福地微笑,茜凝也由衷希望那樣的幸福可以一直延續下去。
這份心意,就用自己的作品來呈現吧。答應了姊姊的委託之後,她也暗自下定了決心。
只不過光是製作喜餅就已經讓她忙得不可開交了,距離婚禮還有一個月,接下來的蛋糕製作想來也會是場硬仗。思考一會這才回神,茜凝反過來關心起青年那邊的狀況。
「陌傲也是,看你總是東奔西跑的,負責聯絡跟配送也很不容易吧?」
「還好,習慣了。」聽見茜凝如此詢問,陌傲淡然地回應,身為惡魔族的後裔,他在二十年前父母雙亡之後被白之聖堂的祭司收留,從此便在教堂中幫工掃灑,也在外接一些臨時的打工維生,送貨跑腿的事情對他來說就是家常便飯。
只是被對方問起,其中的關懷依舊令他心頭一暖;除了收留自己的祭司之外、也就只有茜凝會這麼關心自己了。雖然鎮上的人們待他不壞,但因為過去的經歷,他跟眾人始終有股隔閡。
他很清楚自己對茜凝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但對方又是如何呢?望著女子那對玻璃珠一般的青琉璃眼瞳,看著就知道她天真單純的心中絲毫沒有雜念,令兩人能夠親近的也就是這樣的一抹純粹,彷彿參雜了半分雜質都有可能將其毀壞;他只能小心維護著、免得一時失手將她給碰碎了。
「那麼,我走了。」他拍拍女子的頭表示寬慰,便抬起放滿喜餅的紙箱轉身離開。
「陌傲真是的,我早就不是小孩子啦……」茜凝鼓脹著紅通通的雙頰,不服氣地目送他離去,一手卻戀戀不捨地按著那人剛摸上的地方。
那人留下的觸感跟溫度彷彿一時還未散去。
對胸中那微小的悸動一無所覺,她拍拍臉頰為自己打氣、轉身投入今日的下一個工作。
結束了喜餅跟喜帖的配送之後,再後來、他們是在白之聖堂的走道上遇見的,兩位新人正與專人規劃禮堂的布置,茜凝特地送婚禮蛋糕的試吃品過來,而陌傲則是原本就在禮堂中幫手。
見茉莉與東尼正忙著與負責人說話,陌傲自然地走到了站在一旁等候的茜凝身旁搭話。
「怎麼樣,進度還好嗎?」黑髮青年朝向新人的方向偏了偏頭,關心地問道。
「差不多快完成了,畢竟距離婚禮也只剩下一個禮拜了,還是想要再確認一下。」茜凝努力擠出一個開朗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困倦的模樣,為了調整蛋糕的配方、似乎連夜裡都睡的少了,看來她真為了這個委託投注了十二萬分的心神。
「妳再這樣,我就要跟茉莉反應了。」哪裡看不出對方在逞強,陌傲眉毛一挑、語氣強硬地說道,「妳做的蛋糕一定好吃,別想太多有的沒的。」
明明平時就是個無憂無慮的單細胞生物,怎麼這種時候想法特別多。
「沒事!我等等回去就會休息了,又不是小孩子、連熬夜都有困難。」茜凝像是想要掩飾事跡敗露般嘟起小嘴,連忙對著陌傲搖手否認。
這又怎麼瞞得住人呢?真服了她。他嘆口氣,也就不多說什麼了。
「婚禮當天的小蛋糕就拜託你了喔。」茜凝扳著手指數著,確定口味之後這三天之內就得把婚宴蛋糕完成並且送到聖堂保存,接著就是馬拉松式製作當天要提供給賓客的小蛋糕,運送自然是委託陌傲擔當。
「嗯。」當然不會有任何問題,他點點頭應承。
兩人並肩而立,一時無話。
「妳覺得自己的婚禮會是怎樣的?」陌傲轉頭看向偷打瞌睡的茜凝,突然丟出了這麼一個問題。
「我、我的?」一語驚醒夢中人,茜凝瞪大眼睛、一臉沒跟上話題的錯愕,「什麼婚禮?」
她趕在瞇起雙眼的陌傲再次丟出毒舌評語之前重整勢態,擺出思索的模樣後遲疑地回應。
「老實說,我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雖然因為家裡開著烘培坊的緣故,不時也會接到一些婚宴訂單的委託,但那都是別人的事情,茜凝從來沒想過會跟自己扯上關係。她也是個普通的女孩子,自然是嚮往著一場完美的婚禮,但如果沒有新郎的話總覺得就缺少了一場婚禮中最重要的部分,因此她從未具體的考慮過這件事。
就像茉莉跟東尼並不是一開始就走在一起,自己最後會跟誰結婚,現在她也想像不出來。
「陌傲呢?」她側頭反問,眨巴的大眼中滿是疑惑。
「我覺得,妳喜歡的都好。」安然地與茜凝的雙眼對望,這個問題對他來說貌似也不好回應,陌傲抿著唇、隨後吐出了沉穩堅定的話語。
「什麼嘛……明明就是你先問的,居然不講。」茜凝紅著臉別過頭,正好看見茉莉對著自己招手,看來是討論完裝潢的事準備開始試吃了;她回頭對陌傲做了個鬼臉,便提著裝了蛋糕的竹籃朝著新人小跑過去。
站在原地的陌傲很是無言,自己那句話分明認真的可以,但對方沒聽懂裡面的意思——想想也正常到不行。
順利確定了蛋糕的口味之後,茜凝跟他打了個招呼,匆匆回到烘培坊去趕工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瞬息之間便來到了婚禮當日。
一身黑衣的陌傲一如既往在廚房門口等著裡頭的貨物裝箱,而裡頭的茜凝忙個不停、簡直就像個不斷在軌道上轉圈的發條娃娃。
他沒有催促,僅是耐心等候;他相信她一定會完成自己的工作。
她小心地將奶油擠花擰上海綿蛋糕,看著糖霜在上頭迴轉蜿蜒、繞成規則的螺旋,再撒上細碎的薄脆太妃糖跟金粉點綴。
「完成了!」將最後一個小蛋糕完成裝箱,她幾乎要輕叫出聲,完成目標的歡快與興奮以及緊繃之後幾欲脫力的虛脫感同時襲來,讓人彷彿輕飄飄地踏在雲端——但這一切還沒有結束,小蛋糕還得平安到達會場,這才算是完成了最後的任務。
「陌傲,時間來得及嗎?」茜凝緊張又惶恐地看向門旁的青年,她知道對方一定會替自己達成任務。
「嗯,妳趕緊梳洗一下、應該還趕得及到現場觀禮。」算算時間,真是掐在了最後一小段空檔,陌傲拿起包裝妥當的紙箱,試圖讓茜凝安心;說罷他便朝著河流對面的聖堂轉身離去。
幸好有陌傲在身邊——這不是茜凝第一次這麼想了,不管是這次的事情、又或是平時他對自己的各種幫助,她都一一記在心頭,時不時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依賴對方了,卻也不想改變現狀;每當自己危難之時,強勢又可靠的陌傲總是會出手相助,對他們來說這樣的互動已然習以為常。
簡單收拾器具回到房間梳洗,茜凝穿上為了這個大日子特意準備的新洋裝,萌黃的緞帶綴著白色的荷葉邊連身短裙,運用布料折線堆疊撐起的輕盈裙襬隨著她的步伐搖曳,彷彿是反映著她興奮的心情一樣。
當她抵達婚禮現場的時候禮堂已然布置妥當,天花板上四處都垂掛著有著精密刺繡的白色布幔,這是茉莉娘家的手筆;而高挑的上空懸浮著大大小小形色各異的「日光」,自然是由工匠出身的東尼準備的了,加上從花店訂來的花束、潔白的聖堂被打造的瑰麗華美,婚禮雖然不是在節慶濃厚的日光節舉辦,但也十足莊嚴隆重。
阿高路普斯鎮的日光節遠近馳名,一般是在一年之中白日最短、而黑夜最長的一天舉辦,屆時全城都會懸浮著由專業工匠精心製作,形貌爭奇鬥艷、多采多姿的日光,看上去就是一場光影交織的饗宴;許多新人也會選在這幾日慶典期間成婚,在如夢似幻的光彩中得到眾人的祝福。然而也有不少人選擇特意避開這樣的日光節,比方說茉莉,身為工匠的妻子,她深知丈夫將要為了一年之中對藝品工匠來說意義重大的日子投注所有心力、以便製作當年最為搶眼的日光。特意錯開了繁忙的時節,也是身為伴侶的體貼,今後兩人將要互相扶持走完彼此的人生,這樣的愛情與設想絲毫不遜於婚禮上鏗鏘有力的海誓山盟。
看著場中的美景,茜凝悄悄倒吸了一口氣。她站在外圍往祭壇中央的新人張望,茉莉與東尼穿著潔白素雅的禮服,宛若融入了聖堂的背景一般、卻又因著豐富多彩的背景而顯得格外突出。這真的是場令人屏息的美妙婚禮,而且——茜凝注意到了幾位賓客手中正拿著自己剛烤出爐的小蛋糕、吃的津津有味,頓時心中無比滿足。
這些日子的繁忙,全是為了這一刻。遠遠看著茉莉姊姊的笑容,她感覺一切辛苦都值得。
「精神還好嗎?」不知何時陌傲已然來到她身旁,湊在耳邊輕聲詢問,在這莊重的儀式之中、任何形式的干擾都太過不敬;即便如此,他還是抑著音量跟茜凝說話。
「沒問題,我會參加完婚禮才回去。」茜凝搖搖頭,也轉身湊向陌傲耳邊輕聲細語,「謝謝你。」
「沒什麼。」就只為了說這個?沒想到對方會來這手,陌傲愣了一下便普通地回應。
「上次的問題我想過了,還是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婚禮,像姊姊這樣的或許不錯吧……但只要是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就算簡樸一點也無所謂。」說到一半,她靦腆地笑了起來,青藍薄透的雙眸裡彷彿閃爍著星光,「可是無論如何,我的婚禮希望有你。」
感覺像是被她反將了一軍。黑髮青年凝結了半晌,最終堅定地回應。
「我一定會在。」
肯定是在新郎席。
「都包裝好了嗎?」黑髮皮衣、一身帥勁裝扮的青年靠在廚房門邊詢問,他已經看著裡頭的茜凝忙得昏頭轉向好一會了,但烘培的事情對方才是專業,自己幾乎沒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地方,清楚貿然插手只是給人添亂,也就只能在一旁看顧著她了。
「快了,只剩最後一份!」聽到陌傲的問句,茜凝百忙之中回頭比了個沒問題的手勢,露出一個有些歉然又毫無心機的笑容;奶茶色的髮絲在兩側綁成包頭,其餘捲曲的長髮則是披散在身後,她將最後一盤冷卻下來的餅乾用鐵夾小心地取下、在早已準備好的鐵盒中排列整齊、蓋上盒蓋之後用緞帶綑上,最終放進堆放了滿滿喜餅的紙箱子裡封起。
「完成了,不好意思拖延了你出發的時間……能跟喜帖一起及時送達的吧?」茜凝走到自小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身旁,一對青藍色的眼珠微微仰望著比自己高上一截的陌傲,雖然他們本就時常見面、最近這幾個月更是因為準備婚禮的事情幾乎天天碰頭——茜凝全副心神都放在喜餅、蛋糕跟婚宴甜點的準備上,不過能藉此經常見到陌傲、她感覺也是挺好的。
「不要緊,最後這批幾乎都是阿高路普斯鎮附近城鎮的親戚了,雖然有點距離、但也不至於送上三五天才回來。」青年深紅的眼對上那一片清透的湛藍,見女子被汗水濕溽的前髮沾黏在額上,他想都沒想就伸手輕輕將它撥開,輕柔的動作中滿是維護,「我說妳啊……認真工作是好事,但可別把自己給累壞了。」
「沒有這回事,我一點都不辛苦。為了給茉莉姊姊一個完美的婚禮,這些都是應該的!」對於那人親暱的碰觸似乎不以為意,茜凝只是笑著搖頭,水潤的大眼望向遠方,彷彿看見了委託人規劃中幸福美好的願景,自己的努力將會作為成就新人夢想的一部份;願意將自己人生中最重要一日的要件交託給自己,對於一名烘培師來說、恐怕沒有比這更大的肯定了。
事情要回溯到兩個月前,即將跟藝品工匠東尼結婚的裁縫店長女.茉莉姊姊親自上門拜訪,跟茜凝的父母商量了一會、便將喜餅跟婚禮蛋糕、甜點的委託都交給了她。
「我可以說是看著茜凝長大的吧?這孩子的手藝還有對烘培的熱情也是一直都看在眼裡的。我希望在婚禮上能吃到茜凝手做的蛋糕……交給茜凝的話一定沒問題,拜託妳了喔。」面對這樣的大案子,原本還有些驚惶失措的她看見茉莉滿眼光輝地說出這席話,就算是硬著頭皮也得接下了。
總是照顧著這條街上大小孩子的、大家的茉莉姊姊,如今摟著愛人的臂膀一臉幸福地微笑,茜凝也由衷希望那樣的幸福可以一直延續下去。
這份心意,就用自己的作品來呈現吧。答應了姊姊的委託之後,她也暗自下定了決心。
只不過光是製作喜餅就已經讓她忙得不可開交了,距離婚禮還有一個月,接下來的蛋糕製作想來也會是場硬仗。思考一會這才回神,茜凝反過來關心起青年那邊的狀況。
「陌傲也是,看你總是東奔西跑的,負責聯絡跟配送也很不容易吧?」
「還好,習慣了。」聽見茜凝如此詢問,陌傲淡然地回應,身為惡魔族的後裔,他在二十年前父母雙亡之後被白之聖堂的祭司收留,從此便在教堂中幫工掃灑,也在外接一些臨時的打工維生,送貨跑腿的事情對他來說就是家常便飯。
只是被對方問起,其中的關懷依舊令他心頭一暖;除了收留自己的祭司之外、也就只有茜凝會這麼關心自己了。雖然鎮上的人們待他不壞,但因為過去的經歷,他跟眾人始終有股隔閡。
他很清楚自己對茜凝的感情是不一樣的。
但對方又是如何呢?望著女子那對玻璃珠一般的青琉璃眼瞳,看著就知道她天真單純的心中絲毫沒有雜念,令兩人能夠親近的也就是這樣的一抹純粹,彷彿參雜了半分雜質都有可能將其毀壞;他只能小心維護著、免得一時失手將她給碰碎了。
「那麼,我走了。」他拍拍女子的頭表示寬慰,便抬起放滿喜餅的紙箱轉身離開。
「陌傲真是的,我早就不是小孩子啦……」茜凝鼓脹著紅通通的雙頰,不服氣地目送他離去,一手卻戀戀不捨地按著那人剛摸上的地方。
那人留下的觸感跟溫度彷彿一時還未散去。
對胸中那微小的悸動一無所覺,她拍拍臉頰為自己打氣、轉身投入今日的下一個工作。
結束了喜餅跟喜帖的配送之後,再後來、他們是在白之聖堂的走道上遇見的,兩位新人正與專人規劃禮堂的布置,茜凝特地送婚禮蛋糕的試吃品過來,而陌傲則是原本就在禮堂中幫手。
見茉莉與東尼正忙著與負責人說話,陌傲自然地走到了站在一旁等候的茜凝身旁搭話。
「怎麼樣,進度還好嗎?」黑髮青年朝向新人的方向偏了偏頭,關心地問道。
「差不多快完成了,畢竟距離婚禮也只剩下一個禮拜了,還是想要再確認一下。」茜凝努力擠出一個開朗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困倦的模樣,為了調整蛋糕的配方、似乎連夜裡都睡的少了,看來她真為了這個委託投注了十二萬分的心神。
「妳再這樣,我就要跟茉莉反應了。」哪裡看不出對方在逞強,陌傲眉毛一挑、語氣強硬地說道,「妳做的蛋糕一定好吃,別想太多有的沒的。」
明明平時就是個無憂無慮的單細胞生物,怎麼這種時候想法特別多。
「沒事!我等等回去就會休息了,又不是小孩子、連熬夜都有困難。」茜凝像是想要掩飾事跡敗露般嘟起小嘴,連忙對著陌傲搖手否認。
這又怎麼瞞得住人呢?真服了她。他嘆口氣,也就不多說什麼了。
「婚禮當天的小蛋糕就拜託你了喔。」茜凝扳著手指數著,確定口味之後這三天之內就得把婚宴蛋糕完成並且送到聖堂保存,接著就是馬拉松式製作當天要提供給賓客的小蛋糕,運送自然是委託陌傲擔當。
「嗯。」當然不會有任何問題,他點點頭應承。
兩人並肩而立,一時無話。
「妳覺得自己的婚禮會是怎樣的?」陌傲轉頭看向偷打瞌睡的茜凝,突然丟出了這麼一個問題。
「我、我的?」一語驚醒夢中人,茜凝瞪大眼睛、一臉沒跟上話題的錯愕,「什麼婚禮?」
她趕在瞇起雙眼的陌傲再次丟出毒舌評語之前重整勢態,擺出思索的模樣後遲疑地回應。
「老實說,我還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雖然因為家裡開著烘培坊的緣故,不時也會接到一些婚宴訂單的委託,但那都是別人的事情,茜凝從來沒想過會跟自己扯上關係。她也是個普通的女孩子,自然是嚮往著一場完美的婚禮,但如果沒有新郎的話總覺得就缺少了一場婚禮中最重要的部分,因此她從未具體的考慮過這件事。
就像茉莉跟東尼並不是一開始就走在一起,自己最後會跟誰結婚,現在她也想像不出來。
「陌傲呢?」她側頭反問,眨巴的大眼中滿是疑惑。
「我覺得,妳喜歡的都好。」安然地與茜凝的雙眼對望,這個問題對他來說貌似也不好回應,陌傲抿著唇、隨後吐出了沉穩堅定的話語。
「什麼嘛……明明就是你先問的,居然不講。」茜凝紅著臉別過頭,正好看見茉莉對著自己招手,看來是討論完裝潢的事準備開始試吃了;她回頭對陌傲做了個鬼臉,便提著裝了蛋糕的竹籃朝著新人小跑過去。
站在原地的陌傲很是無言,自己那句話分明認真的可以,但對方沒聽懂裡面的意思——想想也正常到不行。
順利確定了蛋糕的口味之後,茜凝跟他打了個招呼,匆匆回到烘培坊去趕工了。
時間一天天過去,瞬息之間便來到了婚禮當日。
一身黑衣的陌傲一如既往在廚房門口等著裡頭的貨物裝箱,而裡頭的茜凝忙個不停、簡直就像個不斷在軌道上轉圈的發條娃娃。
他沒有催促,僅是耐心等候;他相信她一定會完成自己的工作。
她小心地將奶油擠花擰上海綿蛋糕,看著糖霜在上頭迴轉蜿蜒、繞成規則的螺旋,再撒上細碎的薄脆太妃糖跟金粉點綴。
「完成了!」將最後一個小蛋糕完成裝箱,她幾乎要輕叫出聲,完成目標的歡快與興奮以及緊繃之後幾欲脫力的虛脫感同時襲來,讓人彷彿輕飄飄地踏在雲端——但這一切還沒有結束,小蛋糕還得平安到達會場,這才算是完成了最後的任務。
「陌傲,時間來得及嗎?」茜凝緊張又惶恐地看向門旁的青年,她知道對方一定會替自己達成任務。
「嗯,妳趕緊梳洗一下、應該還趕得及到現場觀禮。」算算時間,真是掐在了最後一小段空檔,陌傲拿起包裝妥當的紙箱,試圖讓茜凝安心;說罷他便朝著河流對面的聖堂轉身離去。
幸好有陌傲在身邊——這不是茜凝第一次這麼想了,不管是這次的事情、又或是平時他對自己的各種幫助,她都一一記在心頭,時不時也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依賴對方了,卻也不想改變現狀;每當自己危難之時,強勢又可靠的陌傲總是會出手相助,對他們來說這樣的互動已然習以為常。
簡單收拾器具回到房間梳洗,茜凝穿上為了這個大日子特意準備的新洋裝,萌黃的緞帶綴著白色的荷葉邊連身短裙,運用布料折線堆疊撐起的輕盈裙襬隨著她的步伐搖曳,彷彿是反映著她興奮的心情一樣。
當她抵達婚禮現場的時候禮堂已然布置妥當,天花板上四處都垂掛著有著精密刺繡的白色布幔,這是茉莉娘家的手筆;而高挑的上空懸浮著大大小小形色各異的「日光」,自然是由工匠出身的東尼準備的了,加上從花店訂來的花束、潔白的聖堂被打造的瑰麗華美,婚禮雖然不是在節慶濃厚的日光節舉辦,但也十足莊嚴隆重。
阿高路普斯鎮的日光節遠近馳名,一般是在一年之中白日最短、而黑夜最長的一天舉辦,屆時全城都會懸浮著由專業工匠精心製作,形貌爭奇鬥艷、多采多姿的日光,看上去就是一場光影交織的饗宴;許多新人也會選在這幾日慶典期間成婚,在如夢似幻的光彩中得到眾人的祝福。然而也有不少人選擇特意避開這樣的日光節,比方說茉莉,身為工匠的妻子,她深知丈夫將要為了一年之中對藝品工匠來說意義重大的日子投注所有心力、以便製作當年最為搶眼的日光。特意錯開了繁忙的時節,也是身為伴侶的體貼,今後兩人將要互相扶持走完彼此的人生,這樣的愛情與設想絲毫不遜於婚禮上鏗鏘有力的海誓山盟。
看著場中的美景,茜凝悄悄倒吸了一口氣。她站在外圍往祭壇中央的新人張望,茉莉與東尼穿著潔白素雅的禮服,宛若融入了聖堂的背景一般、卻又因著豐富多彩的背景而顯得格外突出。這真的是場令人屏息的美妙婚禮,而且——茜凝注意到了幾位賓客手中正拿著自己剛烤出爐的小蛋糕、吃的津津有味,頓時心中無比滿足。
這些日子的繁忙,全是為了這一刻。遠遠看著茉莉姊姊的笑容,她感覺一切辛苦都值得。
「精神還好嗎?」不知何時陌傲已然來到她身旁,湊在耳邊輕聲詢問,在這莊重的儀式之中、任何形式的干擾都太過不敬;即便如此,他還是抑著音量跟茜凝說話。
「沒問題,我會參加完婚禮才回去。」茜凝搖搖頭,也轉身湊向陌傲耳邊輕聲細語,「謝謝你。」
「沒什麼。」就只為了說這個?沒想到對方會來這手,陌傲愣了一下便普通地回應。
「上次的問題我想過了,還是不知道會是怎樣的婚禮,像姊姊這樣的或許不錯吧……但只要是跟喜歡的人在一起,就算簡樸一點也無所謂。」說到一半,她靦腆地笑了起來,青藍薄透的雙眸裡彷彿閃爍著星光,「可是無論如何,我的婚禮希望有你。」
感覺像是被她反將了一軍。黑髮青年凝結了半晌,最終堅定地回應。
「我一定會在。」
肯定是在新郎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