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沉星之夢》
2020/04/04 委託人:肺魚
他又夢見了那樣的夢境。
白髮褐膚的青年在波濤洶湧的怒海中載浮載沉,陰鬱的天色黯淡無光,大風捲起的狂瀾好幾次幾乎要將他拍入水面底下,他拼命掙扎、試圖在險惡的天候中求生,不料接連幾個巨浪翻攪海面、將他拍進了水底漩渦之中,轉眼之間整個人就被拉入冰冷的海水中、徒勞地拍了幾次水,懸浮的身體在深闇無光的水體中緩緩下沉,僅存的氧氣一點一滴地耗盡—--
「!」暗影從噩夢中猛然驚醒,他將待到喉間的慘叫硬生生地掐住捻碎,身上已是大汗淋漓。理解到方才的窮地乃是夢境,他大口調整呼吸、很快便冷靜下來。側耳傾聽隔壁房的動靜,室友鈴蘭似乎沒被自己的動靜吵醒,這也讓他稍微定下了心神。
這不是他第一次做惡夢。自從以漁夫為職的父親出海失蹤後,他便不時會夢到這樣的夢境,只不過自從跟揚羽相遇後、這幾年他已經很少夢到了。
不管經歷了幾次,夢中作為滄海一粟的感觸總是那麼地栩栩如生、死亡的恐懼如此迫近,自然與人類懸殊的力量差距簡直令人絕望,彷彿自己重複著親身體驗臆想中的父親之死——但事實究竟如何,誰也未能知曉。
這個夢究竟代表了什麼?暗影沒再多想,他抬起綠葡萄色的眼瞳看了一眼時間,今天是自己當值的日子,得趕緊準備上崗。
反正這個問題他也想過不只一次了。
「久等了,我們回執務室去。」結束了例行會議的揚羽率先步出議事廳,對等在門口的暗影與鈴蘭說道,儀態自若地邁開步伐;身為新生烏拉諾斯帝國的第一皇女,她的舉手投足皆是王家風範,白金相間的衣袍服貼身形,身後的金色斗篷隨著她的步履微微飄動,一頭黑色長髮披落肩頭、襯得頂上的金冠更加耀眼奪目。
作為護衛的兩名騎士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始終保持著一步之遙的距離。水色長髮的少女騎士鈴蘭掃視周圍、專注心神保持警戒,而暗影的目光由始至終僅僅注視著揚羽一人。
穿越長廊回到執務室內,裡頭擺設的綠色植物登時削弱不少緊繃的氛圍;揚羽在精緻典雅的辦公桌後落座,會議紀錄與議事中提到的政策文件已經先一步送到了案桌上,靜候她的批示。即使有著貴族跟政務官分攤,治理一個國家的政務依然責任繁重,自十八歲的成年禮正式宣告她被選為繼承人後,這便成了揚羽的日常。
年輕的騎士們一左一右拱衛在兩側,目不斜視地看向前方善盡自己的職責。她展開案卷細讀,即便送到她手上的國策已是千挑萬選度過了重重關卡,經歷眾人再三推敲思量;在做下任何決定之前她仍不能輕率馬虎,一旦認可、無論是改變或維持現狀都意義重大,她必須帶領人民前往正確的方向,這是作為上位者應負的職責。
她過去也曾迷惘,為何選擇了弱小的自己繼位,而不是強大的胞弟庫羅賽爾。
如今揚羽心中倒是了然,這些事情或許庫羅賽爾也能做到,但卻並不適合他。
自己合適嗎?揚羽也曾經想過,她決定盡力而為。
她忙於工作直到外頭落日西沉,暮色穿透玻璃與綠葉,將深濃的陰影投射在室內,她這才放下筆墨,將處理好的案卷指派人手護送。
「鈴蘭,麻煩你幫我跑一趟。」
「是!」
看見少女端正行禮、抱起文件告退,揚羽維持著莊重的微笑目送她離去,待雕琢華美的門板重新闔上,她半轉過身、食指由下而上輕輕滑過褐膚青年的喉結,指尖俏皮地抬了抬那人堅定不移的下巴,映著青年身影的燦金雙眸饒有深意地瞇起。
「可以了,暗影。」揚羽傾身枕著戀人的肩膀,一手按上青年裸露的胸膛挑逗,「早上的會議可真讓人頭疼,那群保守派貴族總有新花樣,一下擔憂這個、一下反對那個的……累了,陪我休息一下。」
「殿下——」戀人幾乎是整個人都貼在他身側,接觸面積極大;饒是向來面無表情、眼神冷酷的暗影這下子也被她鬧的面紅耳赤,他有些不知所措、卻又沒好意思推開。事實上,他也並不想推開對方——思量一會,反倒是將皇女擁入自己懷中,抬手輕輕順了順墨色的長髮,彷彿是在慰勞對方。
沒想到對方膽子這麼大,居然敢在這裡如此張狂,這樣的行為再次提醒她對方已經不是小孩了,揚羽也來了興致,側過臉輕啄暗影的臉頰。
「吶、我們回溫室去吧。」為了延續兩人相處的時光,她如此提議。
「好。」暗影順從地點頭,他們整理了下儀容,離開前跟執務室門口的衛兵打了招呼,要他們在鈴蘭回來覆命之後鎖門;接著一同回到了揚羽的臥室,徑直步入書房,兩人藉由空間魔法來到了構築於異空間內的溫室。
這裡是揚羽的秘密基地,是她唯一能夠全然放鬆的休憩之所,也是他們幽會之地。
玻璃搭建的穹頂之下各種植物恣肆生長,一片深淺翠綠由上至下鋪展開來,內部盛放的奇珍花卉絲毫不遜於皇宮花園的紅紫爭豔,兩人挽著手在溫度適宜的林木間悠然漫步,揚羽的話比起在外頭時多了不少,而暗影還是一樣、不時應聲或沉默地點頭,但看著揚羽的神情明顯柔和又滿是珍視,彷彿將她視若至寶、小心翼翼地捧在掌上。
一開始確實是由他主動發起告白,爾後主導著這段關係的人卻是揚羽居多,而他也樂於如此,只因揚羽的快樂便是他的快樂。
僅僅是在她身旁、僅僅是注視著她。
這麼單純的事情,就足夠讓他心中喜樂,他發過誓、從今以後要永遠陪伴著她—--
這份戀慕的心情,是否能傳達到對方心中呢?拙於言語的他有時不大確定。
但他知道,揚羽也是喜歡著自己的,這便足夠了。
青年稍稍握緊了那人細致的手掌,彷彿是要藉此表明自己的心跡。
「從中午到現在都沒吃東西,來喝杯茶吧。」沒有放過戀人任何微小的變化,揚羽狀若無事地挽著暗影冰涼的右臂朝向不遠處的小屋走去,這是她在溫室裡休息的居所。燒上熱水將壺裡的茶葉沖開,溫熱的香氣緩緩在空氣中散出,她捧起茶杯小心地啜飲兩口,覺得還是太燙。
「怎麼了,今天心情不大好嗎?」轉向將自己攬在懷中的愛人,她仰頭調笑。
「……做了惡夢。」暗影嘆了口氣,輕輕搖頭示意自己沒事,扣在揚羽胸下的手臂將她推往自己懷中,而皇女那對柔軟的胸脯頗具份量地壓在其上。
「在這裡多睡一下也無妨的,我陪你。」似乎是覺得對方難得示弱的模樣令人備生憐愛,揚羽抬手輕撫暗影的臉頰,語氣中滿是寵溺。這讓她想到小時候的暗影,總是躲在自己身後、像個名副其實的小影子。感受到自己被他人需要讓她心中湧起一份甜蜜與滿足,在成為皇女之前、只有暗影能給她這份感觸。
擁著臂彎中的溫軟愛人,放鬆的暗影很快陷入了睡眠中,也只有在揚羽面前、向來充滿戒心的他才能夠如此毫無防備—--
他的意識在黑暗中沉沉下墜,再次回到那片漆黑的海洋。
在足以顛覆天地的巨浪之中,暗影看見了一道微弱的光芒,他屏住氣息、堅定地朝向那個方向游去,宛若看見了自己應當前進的方向。
白髮青年破開浪濤,重新回到海面之上,頂上的天空不再烏雲滿布;抬首只見深遠的虛空之中,一道燦爛的星芒定著在天際一角熠熠生輝,鮮明的光與熱無論從四面八方任何方向觀測都無處不達,有若傳說中的指引星一般。
紛擾的海面逐漸安靜下來,暗影對著燦星伸出手,如同冀求一份希望。
這僅屬於他的明星彷彿近在咫尺,卻又遙遠地難以觸及。
但給予他的救贖無庸置疑,改變了他的生命。
八年前,是誤入牢房的揚羽拯救了淪為奴隸的他—--
對他而言,自那時起她便是唯一的光。
揚羽倚在那人胸膛上,數著對方的心跳與逐漸沉穩的呼吸,意識也不由得逐漸模糊起來,整個下午看了那許多密麻的文字與書簡,她確實也累得很了。
暗影溫熱的軀體僅有一處微涼,是他天生殘缺、在能力覺醒後才獲得替代的影之爪,由於並非常見的輝因子系統、至今仍舊充滿謎團。她總喜歡親暱地把玩對方獨特的右手,絲毫不膩,興許是由於對象是他。
相對於暗影執著的愛,揚羽對於兩人的未來前景並不樂觀,她答應了暗影的告白,卻無法判讀自己複雜的心情。兩人的身分懸殊,這份愛情就像是一場遲早會醒來的美夢—--
那麼自己又是為何應允呢?
一直以來都是揚羽在保護對方,然而當她被那對堅實的臂膀擁入懷中,這才意識到當年的小男孩已然長成了能夠保護自己的男人。
自己依然是被需要的嗎?情勢驟變,她頓時有些迷惘。
跟強大的庫羅賽爾相比,自己孱弱無力的像個笑話;她曾經以為只有暗影需要自己,但那份告白讓她領悟到狀況已經改變了。
跟暗影一起度過的時光總是令她十分安心,可以的話揚羽也想時刻與他相伴,可是他們能夠坦誠相對之處唯有這座懸浮於無處的溫室——這個被她稱作籠中之籠的地方。
作為帝國的繼承人,萬人之上的她無法隨心所欲地決定自己的未來。
困倦的眼皮總算闔上,她夢見了那片曾經在沃勒耶城的出訪中遠遠看過的黃金花海,散發著微微光暈的六辦花在風中搖曳盛放,無邊無際的花朵綿延到天際線的彼方,宛若一片不屬於人間的夢幻奇景。
她與他深在其中,無須顧忌任何人的眼光,他們相擁、親吻、笑鬧有若一對隨處可見的平凡愛侶,在花海的簇擁下幸福地互相對望。
就這麼耽溺於甜美而短暫的虛無之夢,在一切化作光粒消散之前,她僅是享受當下的溫存;無論現實抑或夢境,都祈求著自己不要太快清醒過來。
白髮褐膚的青年在波濤洶湧的怒海中載浮載沉,陰鬱的天色黯淡無光,大風捲起的狂瀾好幾次幾乎要將他拍入水面底下,他拼命掙扎、試圖在險惡的天候中求生,不料接連幾個巨浪翻攪海面、將他拍進了水底漩渦之中,轉眼之間整個人就被拉入冰冷的海水中、徒勞地拍了幾次水,懸浮的身體在深闇無光的水體中緩緩下沉,僅存的氧氣一點一滴地耗盡—--
「!」暗影從噩夢中猛然驚醒,他將待到喉間的慘叫硬生生地掐住捻碎,身上已是大汗淋漓。理解到方才的窮地乃是夢境,他大口調整呼吸、很快便冷靜下來。側耳傾聽隔壁房的動靜,室友鈴蘭似乎沒被自己的動靜吵醒,這也讓他稍微定下了心神。
這不是他第一次做惡夢。自從以漁夫為職的父親出海失蹤後,他便不時會夢到這樣的夢境,只不過自從跟揚羽相遇後、這幾年他已經很少夢到了。
不管經歷了幾次,夢中作為滄海一粟的感觸總是那麼地栩栩如生、死亡的恐懼如此迫近,自然與人類懸殊的力量差距簡直令人絕望,彷彿自己重複著親身體驗臆想中的父親之死——但事實究竟如何,誰也未能知曉。
這個夢究竟代表了什麼?暗影沒再多想,他抬起綠葡萄色的眼瞳看了一眼時間,今天是自己當值的日子,得趕緊準備上崗。
反正這個問題他也想過不只一次了。
「久等了,我們回執務室去。」結束了例行會議的揚羽率先步出議事廳,對等在門口的暗影與鈴蘭說道,儀態自若地邁開步伐;身為新生烏拉諾斯帝國的第一皇女,她的舉手投足皆是王家風範,白金相間的衣袍服貼身形,身後的金色斗篷隨著她的步履微微飄動,一頭黑色長髮披落肩頭、襯得頂上的金冠更加耀眼奪目。
作為護衛的兩名騎士在她身後亦步亦趨,始終保持著一步之遙的距離。水色長髮的少女騎士鈴蘭掃視周圍、專注心神保持警戒,而暗影的目光由始至終僅僅注視著揚羽一人。
穿越長廊回到執務室內,裡頭擺設的綠色植物登時削弱不少緊繃的氛圍;揚羽在精緻典雅的辦公桌後落座,會議紀錄與議事中提到的政策文件已經先一步送到了案桌上,靜候她的批示。即使有著貴族跟政務官分攤,治理一個國家的政務依然責任繁重,自十八歲的成年禮正式宣告她被選為繼承人後,這便成了揚羽的日常。
年輕的騎士們一左一右拱衛在兩側,目不斜視地看向前方善盡自己的職責。她展開案卷細讀,即便送到她手上的國策已是千挑萬選度過了重重關卡,經歷眾人再三推敲思量;在做下任何決定之前她仍不能輕率馬虎,一旦認可、無論是改變或維持現狀都意義重大,她必須帶領人民前往正確的方向,這是作為上位者應負的職責。
她過去也曾迷惘,為何選擇了弱小的自己繼位,而不是強大的胞弟庫羅賽爾。
如今揚羽心中倒是了然,這些事情或許庫羅賽爾也能做到,但卻並不適合他。
自己合適嗎?揚羽也曾經想過,她決定盡力而為。
她忙於工作直到外頭落日西沉,暮色穿透玻璃與綠葉,將深濃的陰影投射在室內,她這才放下筆墨,將處理好的案卷指派人手護送。
「鈴蘭,麻煩你幫我跑一趟。」
「是!」
看見少女端正行禮、抱起文件告退,揚羽維持著莊重的微笑目送她離去,待雕琢華美的門板重新闔上,她半轉過身、食指由下而上輕輕滑過褐膚青年的喉結,指尖俏皮地抬了抬那人堅定不移的下巴,映著青年身影的燦金雙眸饒有深意地瞇起。
「可以了,暗影。」揚羽傾身枕著戀人的肩膀,一手按上青年裸露的胸膛挑逗,「早上的會議可真讓人頭疼,那群保守派貴族總有新花樣,一下擔憂這個、一下反對那個的……累了,陪我休息一下。」
「殿下——」戀人幾乎是整個人都貼在他身側,接觸面積極大;饒是向來面無表情、眼神冷酷的暗影這下子也被她鬧的面紅耳赤,他有些不知所措、卻又沒好意思推開。事實上,他也並不想推開對方——思量一會,反倒是將皇女擁入自己懷中,抬手輕輕順了順墨色的長髮,彷彿是在慰勞對方。
沒想到對方膽子這麼大,居然敢在這裡如此張狂,這樣的行為再次提醒她對方已經不是小孩了,揚羽也來了興致,側過臉輕啄暗影的臉頰。
「吶、我們回溫室去吧。」為了延續兩人相處的時光,她如此提議。
「好。」暗影順從地點頭,他們整理了下儀容,離開前跟執務室門口的衛兵打了招呼,要他們在鈴蘭回來覆命之後鎖門;接著一同回到了揚羽的臥室,徑直步入書房,兩人藉由空間魔法來到了構築於異空間內的溫室。
這裡是揚羽的秘密基地,是她唯一能夠全然放鬆的休憩之所,也是他們幽會之地。
玻璃搭建的穹頂之下各種植物恣肆生長,一片深淺翠綠由上至下鋪展開來,內部盛放的奇珍花卉絲毫不遜於皇宮花園的紅紫爭豔,兩人挽著手在溫度適宜的林木間悠然漫步,揚羽的話比起在外頭時多了不少,而暗影還是一樣、不時應聲或沉默地點頭,但看著揚羽的神情明顯柔和又滿是珍視,彷彿將她視若至寶、小心翼翼地捧在掌上。
一開始確實是由他主動發起告白,爾後主導著這段關係的人卻是揚羽居多,而他也樂於如此,只因揚羽的快樂便是他的快樂。
僅僅是在她身旁、僅僅是注視著她。
這麼單純的事情,就足夠讓他心中喜樂,他發過誓、從今以後要永遠陪伴著她—--
這份戀慕的心情,是否能傳達到對方心中呢?拙於言語的他有時不大確定。
但他知道,揚羽也是喜歡著自己的,這便足夠了。
青年稍稍握緊了那人細致的手掌,彷彿是要藉此表明自己的心跡。
「從中午到現在都沒吃東西,來喝杯茶吧。」沒有放過戀人任何微小的變化,揚羽狀若無事地挽著暗影冰涼的右臂朝向不遠處的小屋走去,這是她在溫室裡休息的居所。燒上熱水將壺裡的茶葉沖開,溫熱的香氣緩緩在空氣中散出,她捧起茶杯小心地啜飲兩口,覺得還是太燙。
「怎麼了,今天心情不大好嗎?」轉向將自己攬在懷中的愛人,她仰頭調笑。
「……做了惡夢。」暗影嘆了口氣,輕輕搖頭示意自己沒事,扣在揚羽胸下的手臂將她推往自己懷中,而皇女那對柔軟的胸脯頗具份量地壓在其上。
「在這裡多睡一下也無妨的,我陪你。」似乎是覺得對方難得示弱的模樣令人備生憐愛,揚羽抬手輕撫暗影的臉頰,語氣中滿是寵溺。這讓她想到小時候的暗影,總是躲在自己身後、像個名副其實的小影子。感受到自己被他人需要讓她心中湧起一份甜蜜與滿足,在成為皇女之前、只有暗影能給她這份感觸。
擁著臂彎中的溫軟愛人,放鬆的暗影很快陷入了睡眠中,也只有在揚羽面前、向來充滿戒心的他才能夠如此毫無防備—--
他的意識在黑暗中沉沉下墜,再次回到那片漆黑的海洋。
在足以顛覆天地的巨浪之中,暗影看見了一道微弱的光芒,他屏住氣息、堅定地朝向那個方向游去,宛若看見了自己應當前進的方向。
白髮青年破開浪濤,重新回到海面之上,頂上的天空不再烏雲滿布;抬首只見深遠的虛空之中,一道燦爛的星芒定著在天際一角熠熠生輝,鮮明的光與熱無論從四面八方任何方向觀測都無處不達,有若傳說中的指引星一般。
紛擾的海面逐漸安靜下來,暗影對著燦星伸出手,如同冀求一份希望。
這僅屬於他的明星彷彿近在咫尺,卻又遙遠地難以觸及。
但給予他的救贖無庸置疑,改變了他的生命。
八年前,是誤入牢房的揚羽拯救了淪為奴隸的他—--
對他而言,自那時起她便是唯一的光。
揚羽倚在那人胸膛上,數著對方的心跳與逐漸沉穩的呼吸,意識也不由得逐漸模糊起來,整個下午看了那許多密麻的文字與書簡,她確實也累得很了。
暗影溫熱的軀體僅有一處微涼,是他天生殘缺、在能力覺醒後才獲得替代的影之爪,由於並非常見的輝因子系統、至今仍舊充滿謎團。她總喜歡親暱地把玩對方獨特的右手,絲毫不膩,興許是由於對象是他。
相對於暗影執著的愛,揚羽對於兩人的未來前景並不樂觀,她答應了暗影的告白,卻無法判讀自己複雜的心情。兩人的身分懸殊,這份愛情就像是一場遲早會醒來的美夢—--
那麼自己又是為何應允呢?
一直以來都是揚羽在保護對方,然而當她被那對堅實的臂膀擁入懷中,這才意識到當年的小男孩已然長成了能夠保護自己的男人。
自己依然是被需要的嗎?情勢驟變,她頓時有些迷惘。
跟強大的庫羅賽爾相比,自己孱弱無力的像個笑話;她曾經以為只有暗影需要自己,但那份告白讓她領悟到狀況已經改變了。
跟暗影一起度過的時光總是令她十分安心,可以的話揚羽也想時刻與他相伴,可是他們能夠坦誠相對之處唯有這座懸浮於無處的溫室——這個被她稱作籠中之籠的地方。
作為帝國的繼承人,萬人之上的她無法隨心所欲地決定自己的未來。
困倦的眼皮總算闔上,她夢見了那片曾經在沃勒耶城的出訪中遠遠看過的黃金花海,散發著微微光暈的六辦花在風中搖曳盛放,無邊無際的花朵綿延到天際線的彼方,宛若一片不屬於人間的夢幻奇景。
她與他深在其中,無須顧忌任何人的眼光,他們相擁、親吻、笑鬧有若一對隨處可見的平凡愛侶,在花海的簇擁下幸福地互相對望。
就這麼耽溺於甜美而短暫的虛無之夢,在一切化作光粒消散之前,她僅是享受當下的溫存;無論現實抑或夢境,都祈求著自己不要太快清醒過來。